黎明如期而至,随着黑夜的退散,整个镇上所有的异像也随之消失。竹攸派大门紧闭,府邸内有序地修缮着房屋。

天气略阴沉,倒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。

“我也没要你命,我就问你个称呼而已。”顾年仰在椅子上,烦躁地呡了一口茶水。他向半掩的门外看去,片角的天空阴沉着,正好应照他此时的心情。

他早些时候回到竹攸派吃了点东西歇了一会儿,天刚亮又得继续干活。偏偏这些个虚踪还就只是臭着脸,什么也不肯多说。

就像此时,顾年话落下许久,面前被阵法制约住的女子也只是哼笑了一声,没有做任何应答。

他禁不得叹了一口气,把椅子往后挪了挪,靠近了窗口。半晌,他才又问道:“你为何连你自己的称呼都不肯说?”

女子这才看向他。她的眼睛亮得如同夜里闪耀的明星,这总是让顾年感觉到一种难言的违和感。

好半晌,女子才低低地道:“仉瑭兮。”

“好,仉瑭兮,”顾年接过了她的话头,“能否告诉我,你们想让这里崩坍的原因?”

仉瑭兮直直地看着顾年,嗤笑了一声,声音有些沙哑:“你也是黯界的生灵,你也不会被崩塌的空间挤碎,怎么还操心这个?”

顾年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,他禁不住捏了捏眉心,道:“我干的就是这个,我需要操心,别用问题回答问题。”

“你当然不明白。”仉瑭兮轻哼一声,目光从顾年身上移开,“你们这些黯城灵物,说白了也是妖的一种,然而你们却拥有那样的成长速度……”

顾年略微挑了一下眉头,道:“拿寿命换的。怎么,你也想要只有一百年的寿命?”

仉瑭兮沙哑地笑了几声,声音又低又沉:“你自然不懂,自然也不会理解这些阳界人的生命实际毫无意义……你总觉得自己是在保护什么,然而身为黯界的妖,不去保护黯界的同胞,反其道而行之给阳界人庇护?这不荒唐吗?”

顾年皱着眉头,呡了一口茶水,道:“你懂不懂什么叫‘工作’?我大早上不睡觉跑来听你在这儿瞎扯,这就是工作。”

仉瑭兮把头扭开,不再看他。

“既然你说到庇护问题,那么敢问你可否知道,神吏的职位分为四种?”顾年把茶杯放了下来,给自己再斟上一杯,“阳界有三种,巡游、斩灭、遣送,黯界有一种,护佑。你不如从名称上判断一下,到底谁干的是庇护的工作?”

仉瑭兮略微愣了一下。

顾年喝了一口茶。实际上阳界的神吏分工并不算特别明确,大都属于有什么干什么,就像他职位为“斩灭”,但是封闭裂缝、巡查山林之类的他也在干。

不过确实没有保护阳界人这一说——神吏这个职位设定出来本就不是为了单纯的守护什么人,倒不如说是为了两界的平衡,从而才去守护什么人和什么地方。

“黯界神吏干的工作才是你所谓的庇护,阳界神吏干的事跟你所谓的庇护没有丝毫关系。”顾年摇晃着茶壶,放在了一边,再度揉了揉眉心,“所以你就不要扯开话题了。怎么,总不能你们在这儿搞这么一出就因为看不起我吧?”

仉瑭兮缓过神来,哼了一声,沙哑地笑道:“如果我说是呢?”

顾年面无表情地回应:“你那是瞎扯。”他站在了虚掩的门前,打了个哈欠,“说吧,为何要嫁祸竹攸派?我看你们也参加了十多年前那场战争,怎么,结过仇?”

听到顾年提到十多年前的战争,仉瑭兮的瞳孔猛然收了一下。

顾年略偏头,注意到了她的反应,不由得又皱了皱眉。

那场战争牵扯颇深,不知道结下了什么仇,才会使得这些虚踪不惜花费这么大的力气,也要让整个小镇所在的空间坍塌,把所有一切都嫁祸于竹攸派。

虚踪不像被灭族的煜黎,虚踪基本上都不来阳界,而且也没听闻过他们跟谁结过仇。但是仉瑭兮所使出的幻境,皆与那场战争有关,叩击灵魂的悲怆让顾年印象深刻。

仉瑭兮并没有回答。她低下头,沉默着。任由顾年再说什么,她也不再搭理,顾年险些以为她已经自尽了。

这可真是头疼。顾年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,拉开了半掩的门,走了出去。

“怎么样?”祝酌尘看到他走出来,禁不得问道。她注意到顾年脸上有明显的倦意,不由得补充道,“你要不还是去歇息吧?”

“我现在还真不能歇息,”顾年轻舒一口气,“你看这五个虚踪,以及几十个的无涸,还要全部遣返黯界的。”

“不急这一两天吧?”祝酌尘蹙着眉,看向了被顾年关上的门,“她有说什么吗?”

“什么也没说,单单说了个名字,叫仉瑭兮,剩下的都是在瞎扯。”顾年自己捏了捏自己的肩膀,他感到有些疲惫,好在自己没有受伤,还算能撑住,“还是去看看杉迟炊那边,她那边应该有进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