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无度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,召唤着秦相思回去。

“我该走了。”秦相思将孩子还给姬嫣然,“后会无期。”

虚弱无力的姬嫣然面容苍白,疲惫的眼底微微闪动,唇瓣轻启,欲言又止。

未几,她如是回应她:“后会无期。”

两个因为景衍产生交集的女子,在这一夜重归陌路,今后想来也不再因为景衍互相对立。

她们都放下了。

待人走后,蒙面男子走进来,看着微微发懵的女子,替她拭去额头的汗水。

“容逸。”姬嫣然转动着眼珠子,打量的神色罕见地落在忠仆身上,说出方才令她感到不明不白,但没能张口的疑问。

“这些年你究竟背着我做了些什么?我从未命令你帮助她离开西凌,可她偏偏说你帮了她。”

“她”是谁并未挑明,可显然,容逸知道淑女口中的“她”意指刚才离开的明月公主,曾经于婚礼上当众与景衍和离,如今在西凌百姓眼里已然病故的,元王子妃相思。

容逸敛眸,“淑女想要什么,容逸便做什么。”

姬嫣然苦笑,泪水蜿蜒而下,“如果我想要的,都是错的呢?”

譬如无论如何也要嫁给景衍,譬如希望景衍心里只有她一个人,多一位都难以接受。

希冀得到景衍全部的爱。

话音落下,四目相视,凌厉与柔软相碰,映出彼此的身影。

容逸抬起手,拂去女子眼角的清泪,沉默后的声音清如音弦落入姬嫣然的耳中,伴随着忠仆应有的虔诚。

“无论对错。只要淑女想要,我都会去做。”

*

走下楼梯,临窗杵立的熟悉背影蓦地映入眼帘。

闻见左相夫人诚恳道谢的声音,景衍赫然转身,视线微微上抬,时无度先一步下来,停在楼梯口,然后是缓缓现身的一只玉手,时无度握在手心,就这样扶着心念之人行至一楼。

衣着与宴席上所见别无二致,青绿的襦裙,简式的发髻上别着一对和田玉钗。

不久前认错人的场景历历在目,景衍滚动喉咙,欲言又止。

他应该张口,如同左相夫人及其他使臣那般,向眼前的两人表达谢意,概因对方不吝出手相助,救了妻儿性命。

可他怎么也说不出话来,俨然成为哑巴,有口难言。

尤其秦相思亦凝视着他,与宫宴上不同,景衍明显感觉到这次的视线意味深长,夹杂着许多因素,独独缺少丝丝情意。

显然,她的眼神里带有审视,正如每一个知晓今晚状况的人,疑惑西凌王子妃骤然难产,如此重要又令人紧张万分的时刻,偏偏三王子缺席未至。

秦相思便是这般疑惑地望着景衍。

两方视线于半空交汇,踏出大门的那一步似乎十分漫长,漫长到交汇的视线纠缠了许久。

许久未见,再度于宫宴看见他,不可避免就想到了淑妃——这个极大可能就是琉珠的西凌人。

怀疑的种子落下,等待的便是生根发芽,秦相思不知景衍是否参与到淑妃之事中来,因而宫宴上寻机注意着两人的反应。

淑妃的位置离她很近,倒看不出异常,而景衍,或许秦相思有意无意往他所在的方向瞟,五回有三都能撞上他的视线。

担心自己心虚即刻回避会令景衍产生误会,她便故作镇定迎难而上,直至被旁的事吸引了注意力。

回到当下,秦相思如是与之对视,心境却大为不同,想到楼上那个为景衍诞育孩子的女子,曾经是那样的灵动秀美,俏皮可爱,如今却……

她对景衍更多的是失望,因为曾经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,为他心动,又阴差阳错地先后走上一条相同且痛苦的道路。

不同之处在于,秦相思走出来了,她业已脱离苦海,而姬嫣然未来很长的路仍需深陷其中。

想到此节,人已至门口,秦相思收回目光,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门槛,又抬起头,看向门外广阔无穷的夜空。

没有回头,她和时无度携手离开这里,留给西凌一对成双的背影在夜幕中逐渐消失无影。

*

时无度心有所思,脑海里浮现出余忠良的笑脸。

秦相思在二楼与姬嫣然单独相处之时,东祁赠予贵物以示慰问,代替天子前来的便是近侍余忠良。

他先与西凌众人客套几句,然后又在时无度面前委婉表达了希望明月公主回宫的意思,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,可落在时无度眼里,总觉得暗含另一层意思。

旁的不说,西凌的王子妃难产,东祁长公主见义勇为,传出去只会于国有利,秦相思待在西凌暂住的殿宇久了些亦无可厚非。

但不知怎得,甫看到余忠良那皮笑肉不笑的嘴脸,时无度平静无波的心像下了一场暴雨,淅沥沥地荡起层层涟漪。

余忠良言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