茗佩有些担忧地退下,屋内唯余二人。屋外雨声潺潺,屋内盈盈烛光之下,少女纤薄的身骨在窗棂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影子。

“乔陌?”徐素闻声抬头。

乔陌顿住。

书案边披衣的少女,瀑缎一般的长发半披散着,在额上懒懒绾了个发髻。素白的小脸上未施一点粉黛,烛火微光下如雪般剔透,更衬得耳边发丝柔软。

少女正一手托腮微微抬头望着自己。浅褐色的眸子被跳跃的烛火照得很亮,目光清冷之余,还映出一点淡淡的好奇。

对着这一张之前从未多看一眼的面孔,他竟然出奇得略微恍惚了一下。

先前的他,纵然从未对着徐素热情一下,她也总是一脸殷切地一声声唤他“将军”。

而像今日这般平静如水地直呼自己的名讳,不掺任何一点多余的情绪,还是头一回。

只一瞬,他便又敛了神色,眉眼凌厉质问道“婉儿自幼体弱,我只走了三日,你便又这样欺负至她三日卧床不起,是否过于歹毒了?”

“是。”

徐素只淡淡直视他的双眼,没一点争辩的意思,目光里更无一丝惧意。

乔陌怔住,尔后皱起眉头正欲发作,却见徐素目光缓缓略下,停到身前的宣纸上,“所以这几日,我正琢磨着拿礼物跟她道歉呢。”

乔陌颔首看去,素白的纸上被用笔墨勾勒出些方方正正的东西,并不似寻常见到的山水画作,而是四四方方规规整整地排列在案,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规整和守序。

“你看不懂。”徐素声色淡然打断他。

乔陌听见这四个字,觉得很是好笑。他自小生在侯门,和当朝太子受书于同一个太傅,琴棋书画、轻功武义哪个不是亲受高人真传?徐素一介没见过世面的商贾之女,竟然笑他不懂。

“哦?那你且说,这是什么?”他皱着眉不悦地冷哼一声。

“机械制图。”徐素面无表情回他道。

“。。。。。”

“所画何物。”乔陌浅咳一声,压低声色问。

“锤子。”徐素开口。

见乔陌在一旁又哑然愣住,又抬头对着他补充“砸核桃用的。你们这儿的锤子装配尺寸不合理。难用。”

又颔首拿起一旁的镇尺对着图上的横线比比画画,“杨婉儿爱吃核桃,我知道。我的锤子,好用。”

乔陌立在旁边,一时竟说不上话。看见徐素又转头拿起一块硬石和玄铁,微微一惊,讶然道“你这又是要做什么?”

“磨锤子啊。”徐素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他,

“将军你力气大,要不要一起?”

乔陌彻底愣住,菲薄的嘴唇上下抽动了一下,又不由得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草包夫人,心里暗暗叫怪,只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,又不知道怪在哪里。

半晌又收起神色,冷哼一声,“没空陪你胡闹。”便迈着步子跨出门去。

“真没见识。”徐素扁了扁嘴暗叹一声。就着月光,挽起袖子又动起了手。

茗佩见乔陌出门,才敢忐忑着进来。

瞧见案旁的徐素面色平静,并不像起过争执的样子,暗暗松了口气。观察了一圈四下无旁人,俯下身,附在徐素耳边低语道,“方才夜深,当铺的田先生才敢悄然过来递了消息。”

“正如姑娘所料,那日咱们去当铺看地契,一直在马车后暗暗跟着咱们的,果真是杨婉儿的人。”

徐素没抬头,只端起一杯茶盏,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气。

“那人在门外听到咱们说话,回去便告诉了杨婉儿。”

“杨婉儿第二日便带着人过去,威逼田先生交出地契和田契。田先生不肯,她便拿出这个作威相抵。”

茗佩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块打着璎珞的玉牌,上面刻着明晃晃一个“乔”字。

“打着镇北将军的名号威胁商户,倒是很会作威作福。”徐素捏着玉佩,轻轻抚弄道。

“所幸姑娘远虑,田先生照姑娘所言,早备好假的契子应付她。”

“上回交待过你的,可照着做了?”徐素抬头,声色淡淡。

“这个自然。”茗佩慢声答,“照姑娘的意思,已把老爷买的这些农田,借租给了上次那些吃不上饭闹着要出城的灾民和困户。还吩咐下去,每块田每月给姑娘交两石的粮食,剩余的便归他们自己。”

“这些人感激姑娘得紧呢,都争相着问您是哪家心善的娘子,要亲自上门叩谢。”

“这小锤做得可精巧?”徐素拈起桌上的图纸轻笑。

“铁石坚利,杨婉儿这么急性子,也好拿来给她去去锐气。”

*

天朗气清,一页春雨过后,城南郊田上新来驻农的人们翻土耕犁,播下庄稼的种子微微探出头,长势很好。

四喜刚把马车拴在树上,正耕田梨地的人们望见